一、象形象形,指通过对词语概念所指客观对象的象征性摹写来构成文字符号的方式。许慎给象形下的定义是:“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屈,日月是也。”这个定义较为准确地概括了象形造字的特点,所谓“画成其物”是指根据词语所代表的客观物体特征来构成字形,“随体诘屈”是指描摹物象来构成字形的具体方法。许慎以“日、月”为例,在书中他具体解释为:“日,实也,太阳之精不亏,从口一,象形。”“月,阙也,太阴之精,象形。”按许慎的意思,“日”象“圆日”之形,“月”为“缺月”之象,都是“画成其物”而构成的字形。甲骨文“日”作 ,“月”作 [1],象形的特点更为明显。“象形”这种构形方式是早期文字符号构造的共同方式,不同民族的古文字开始时大都是通过描摹具体物象来构成词语的记录符号。值得注意的是,象形文字只是一种书写符号,它与客观事物之间实际上存在着巨大差别,这类符号构造时是用以形表意的方法来建立符号与词语概念的对应关系,认知和使用这类符号时形象性特征易于启发和引导人们联想到相关词语概念,因此,所谓“象形”也只需要对一种事物的特征进行简单地勾画,并不需要做到惟妙惟肖的表现。用象形的方法构成的文字符号还可以分为不同的小类: 一是整体摹写类象形字,就是采取摹写事物整体轮廓的办法来构造字形符号。这类象形字,具有形象直观的特点,是象形结构的主要构型方式。如: “鸟”,甲骨文“鸟”字描绘鸟的整体形态,《说文》:“长尾禽总名也,象形。”“鸟”字的形体演变如下:
(甲骨文)—— (金文)—— (小篆)—— (隶书) “鱼”,甲骨文就画一条鱼的形状,《说文》:“水虫也,象形。”“鱼”字的形体演变如下:
(甲骨文)—— (金文)—— (小篆)—— (隶书) “人”,《说文》:“天地之性最贵者也,此籀文,象臂胫之形。”“人”本象人侧面站立之形。“人”的形体演变如下:
(甲骨文)—— (金文)—— (小篆)—— (隶书) “象”,《说文》:“长鼻牙,南越大兽……象耳牙四足之形。”甲骨文“象”尤其生动形象,长鼻正是“象”的特征,小篆字形略有变化,许慎所说的“象耳牙四足”是就变形而言的,“象”是大象的侧视形态,突出了象的长鼻子。“象”字的形体演变如下:
(甲骨文)—— (金文)—— (小篆)—— (隶书) 像“女、目、马、犬、且、虎、鹿、虫、贝、豆、鼎、刀、戈、弓”等许多常用字,都是用整体摹写的方式构造的。 二是特征突出类象形字,这类字是通过突出和夸大记录对象的特征部分来构成表达一定概念的符号。这类象形字大都凸现出与字义密切相关的“特征”部分。如: “元”,《说文》:“始也,从一从兀。”许慎根据小篆形体分析字形结构,并进而解释“元”这个字的构造本义。许慎分析“一”时说:“惟初太极,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所以他认为“元”“从一”是用来表示“始”义的。从古文字看,“元”象人侧立之形,突出头部,本义当为“首”。《左传·僖公三十三年》:“(先轸)免胄入狄师,死焉。狄人归其元,面如生。”杜注:“元,首。”《孟子·滕文公下》:“勇士不忘丧其元。”“元”指的也是“首”,用的是本义。商金文“元”字头部特征明显,“元”头部的圆点变为一短横,就失去其构形本义了。“元”字形体演变如下:
(商金文)—— 、 (甲骨文)—— (金文)—— (小篆)—— (隶书) “天”,《说文》:“颠也。至高无上,从一大。”许慎先以“颠”来解释“天”(“颠”指“头顶”),接着又用“至高无上”来说明“天”这个字为什么“从一大”,实际上包含了两层意思。从文字符号构造来看,“天”字本来指人头,作为象形字,这个字是画一个人的正面形(大),然后突出头部。甲骨文写作 ,西周早期金文写作 ,都是将头部写得比较突出,甲骨文用虚勾,金文填实。头部后来逐渐变为一横,与上举“元”的变化一样。“天”的形体演变如下:
(商金文)—— (甲骨文)—— (金文)—— (小篆)—— (隶书) “闻”,甲骨文是一个象形字,表示“听见”的意思,构造字形符号时突出人的听觉器官“耳朵”,并且象一人扬手作认真听的姿态。这个字是通过描摹动作的体态,突出行为的特征来构成字形。西周金文“耳”与身体部分分离,原字构形的特征就不明显了,后来又改造成为“从耳昏声”或“门声”的形声字。“闻”字演变如下:
(甲骨文)—— (金文)—— (战国金文)—— (小篆)—— (隶书) “见”,这个字本来也是个象形字,突出人的眼目,表示“看到”。“望”字构形可以与“见”字进行比较,甲骨文“望”作 、 等形,将人的眼睛竖立,“人”身体挺直,以突出“远望”之义。“见”的字形演变如下:
(甲骨文)—— (金文)—— (小篆)—— (隶书) “望”与“见”的构形同理,都是突出视觉器官“目”,“见”作横目,“望”作竖目,体现了“见”和“望”动作形态的差别,都是特征突出的象形字。“望”或在下面加一个“土”,表示“人”站“土堆”上,有登高望远的意思。从“土”则变为会意字了,后来从“土”这一异体保存下来,并与人身部分结合,又加“月”字,遂成为“朢”,又讹变出“望”形,许慎将它们分作两字。“朢”“望”古文字阶段的形体变化如下:
、 (甲骨文)—— (金文)—— (金文)—— (金文) 特征突出的象形字出现较早,它是在整体摹写的基础上,突出表现代表词义的最有特征部分,其他部分只是起辅助作用。有时这些辅助性部分甚至可以省去,以最有特征的部分代表整体,如牛和羊最有特征的部位是头部和“角”,甲骨文的“牛”和“羊”分别是牛头和羊头的象形,代表的却是“牛”和“羊”。古文字“车”本来是有辕、舆和两轮的整体象形字,后来省略其他部分,只保留车轮来代表车。到战国时代,不少字采用了保留特征部分而省简,如“马”由突出马鬃的象形字省作马头与鬃毛,“象”由突出象鼻的象形字省作象头与鼻,“虎”省去身体其他部分只剩虎头,都是以特征部分代替整体象形字的例子。至于“闻、见、望”等字,虽然早期都是通过描摹某种体态行为整体特征来构形的,但是这类字很容易与会意字相混,随着汉字形体演变的加剧,这些字当初的形态特征逐步消失,于是它们就被改造成为会意字或形声字了。 三是随形附丽类的象形字,这是象形字中特殊的一类。有些事物形体细微而又没有明显的特征,无法通过直接摹写其形状来构成文字符号,古人就从事物之间的联系性入手,采用随形附丽的办法构成象形符号。比如古人要为毛发类的词语构造符号,就将毛发附丽的主体一并表现出来,“眉”是“目上毛”就附着在“目”上,“须”是“面毛”就附着在人面上,“髭”为“口上毛”就附着在口上,如果脱离了附着的“目、页、口(从大)”,这些表示“毛须类”词义的象形字就没有办法构造。“眉、须、髭”三字的古文字形体及其演变如下:
(甲骨文)—— (金文)—— (小篆)
(金文)—— (金文)—— (小篆)
(金文)—— (甲骨文)—— (金文)—— (小篆) 随形附丽这类构形方法,是对客观事物相互关系的发现和运用,通过局部与主体的关系来构造代表某些事物难以表达的形象。“[XCHAR[R202008224_FZSSK_F9C4]]”字也是很典型的例子,这个字是“涎”的原始字。许慎《说文》:“慕欲口液也,从欠从水。”甲骨文和金文都像一人张口,口液从嘴中流出,口液用“点”来表示,原来并不是“从水”。因为口液的形状无法取象,甲骨文就取一人张口之形(即“欠”字),将一些“点”附丽于“欠”上,表明它们是“口液”的象形。后来用“羡”字来取代,进而造出一个“从水延声”的“涎”,这是后起的形声字。这个字的形体演变如下:
(甲骨文)—— (甲骨文)—— (小篆) 类似的字例还有:“齿”,《说文》:“象口齿之形,止声。”甲骨文本来只象口齿之形,作 ,后又加声符“止”作 ,成为形声字。“齿”字代表的意义是“牙齿”,字形却象“口齿”,因为“齿”离开“口”无法取象,只有附丽于口形字义才能显明。“州”,甲骨文作 ,金文作 ,象川中之陆地,中间川水环绕的部分就是“州”。小篆形体经过部件“类化”后作 ,变为“重川”之形。“巢”,周原甲骨文作 ,西周金文作 ,小篆作 ,《说文》:“鸟在木上曰巢,在穴曰窠,从木象形。”许慎分析“巢”字“从木象形”,揭示了“巢”附丽于“木”的构形特点,这是很恰当的解释。“果”字构形,《说文》分析为“从木,象果形在木之上”,更加明白地指出了“果”随形附丽的特点。 “随形附丽类”象形字,是利用对象之间的互相依存关系来构造字形,将特征不明、形体难象的概念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来。由于这类字的构造要依赖形体的形象性和直观性,随着汉字形体的发展,形象特征逐步减少,构形原义从演变了的字形中就变得无法辨别,这种方法也就不再具有构成新字的条件了,已经出现的字或者经历形体结构的改造,或者因形体演变而丧失构形理据。 总体看来,“整体摹写”“特征突出”“随形附丽”,只不过是象形字构造时“画成其物”的具体方式的差异,它们都是从客观物象的形体特征入手来构成记录词语符号的。象形结构是汉字符号系统构成的基础,象形字是构成其他表意字和形声字的基本材料。在汉字系统中,象形字出现较早,殷墟甲骨文中常见的象形字大都已经出现,西周后出现的象形字微乎其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