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注六书中最难理解的便是转注。许慎这样来定义转注: “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按字面的意思是,建立一个类,这个类叫一首,同意义的字互相注释(灌注、引导、附着),考老就是这样的字。这个定义含糊不清,一方面,除 “考”和“老”二字外,《说文解字》在释九千多字中没有用文字明确指出哪些是转注字,这样除了定义中的两字外,找不到其他的参照; 另一方面,人们对 “类”、“首”的理解不同,所以造成后世学者对它的理解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迄今没有一致的结论。 据高亨先生 《文字形义学概论》中归纳 《说文诂林》所收的有关 “转注”的说法,竟有18派之多,裘锡圭先生在 《文字学概要》中,也归纳了9种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如果把众多的观点再作进一步的归类,大体可分为形转类、义转类与声转类三个大类: 1. 形转类 以清人江声为代表,认为同一部首的字就是转注 (“考”和 “老” 皆属老部) ,从字形的变异入手去看转注,凡形体上有一定的联系,并且意义也有一定关系的叫转注。江声认为: “ 《说文解字》一书凡五百四十部,其分部即 ‘建类’ 也; 其始 ‘一’ 终 ‘亥’五百四十部之首,即所谓 ‘一首’ 也; 下云: ‘凡某之属皆从某’ 即 ‘同意相受’ 也。”( 《六书说》 )但依江声所说,部首字与部中所归属的字之间的关系皆是转注,则一部《说文解字》九千余字无一不属转注了。 2. 义转类 以清人戴震、段玉裁、朱骏声为代表。认为在词义上能互相训释的字就是转注 (“考”和 “老”意义相同,可以互训) 。朱骏声认为,“通其所可通则为转注”,即 “转注即引申”。因此,凡词义的引申、互训、重文等,皆可解释为转注,“转注一字具数字之用不烦造字” ( 《说文通训定声》 ) 。戴震认为转注就是互训,《说文解字》 “考”字下说 “老也”,“老”字下说“考也”,这就是“转相为注,互相为训”的例子。 3. 声转类 以晚清民国初的章太炎为代表。认为转注主要是指同源词。凡语音上相同、相近,而意义又有一定关系的叫转注,也就是指声音相通而意义相同。“ ‘考’ 与 ‘老’ 二字同训,声复叠韵。古来语言不齐,因地转变,此方称 ‘老’ ,彼处曰 ‘考’ ,故有考、老二文。” ( 《国学略说》 )不同地区因为发音有不同,以及地域上的隔阂,以至对同样的事物会有不同的称呼。当这两个字是用来表达相同的东西,词义一样时,它们会有相同的部首或部件。例如 “考”、“老”二字,本义都是长者; “颠”、“顶”二字,本义都是头顶; “窍”、“空”二字,本义都是孔。这些字有着相同的部首(或部件)及解析,读音上也是有音转的关系。 关于转注,大致有上面形转、义转、声转三种说法。但不管是那一种说法,转注都未产生新字,所以,许多学者认为转注是一种用字方法。 也有学者认为要想探明许慎之原意,只有采取 “以许证许” 的原则。《说文·叙》曰: “其建首也,立一为端;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据形系联,引而申之……毕终于亥。”又解说 “会意”云: “比类合意,以见指伪。”据此,所谓 “建类”之“类”,应当是 “方以类聚”、“比类合谊”之 “类” ,也就是 “事类”,即语词意义的事类范畴。“一首”之 “首”,即 《叙》所言 “建首”之 “首”,也就是大致标志事类范’畴的部首字。因此,“建类一首”就是建立事类范畴,统一部首意符。所谓 “同意”,指与部首意符所代表的类属相同。“相受”即 “受之”。如此说来,“转注”之 “转”谓义转,即由词义引申或音同假借而字义转变; “注”谓注明,即注入部首意符以彰明原来字形的义类。孙诒让于其 《名原转注揭橥》云: “凡形名之属未有专字者,则依其声义,于其文旁诂注以明之。”此深得许氏之旨。故简言之,转注者即字义转变而注入相关意符。 转注当包括两类: 其一是追加意符,例如 “考、纠、蛇、娶、燃、暮”等,其中“老、系、虫、女、火、日”即为后加的意符; 其二是改造意符,例如 “悦 (说) 、讣(赴) 、间、措 (错)、赈 (振) ”等,其中 “心、言、日、手、贝”即取代了原来的“言、走、月、金、手” ,以适应字义的改变。有一点容易引起误会,需要作点说明:“六书” 中每书所举例字,除 “转注”外都是平列二字; 而 “考、老”并非平列关系,“老”是类首字 (建类一首) ,而 “考”是转注字 (同意相受) 。许慎谓 “考从老省”,即是佐证。这种方法,与形声法产生关联,恰好符合汉字发展的思维规律。“六书”作为构形方式,其出现的先后顺序大体是: 象形—象意 (指事、会意)—假借—转注—形声。陆宗达先生 《说文解字通论》进一步确认,转注是汉字发展的一条重要原则,与假借相辅相成: “只有假借而无转注,则一字多义,字同词异的现象就会大量存在,影响文字的使用,思想的交流。”这种观点有其合理成分,但所表述的例子,都可以用形声字来解释。 由于对转注的认识差异太大,客观上转注又未产生新字,所以许多学者认为可以淡化对转注的关注。裘锡圭先生就明确说: “在今天研究汉字,根本不用去管转注这个术语。不讲转注,完全能够把汉字的构造讲清楚。”[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