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文字构成的理据被视为真理标准从许慎以 “止戈为武”释武德内涵,以 “人言为信”说承诺之重,到今人以 “人字的结构是相互支撑”来阐释人与人之间的应有关系等等,文字的结构理据在这里显然已被视为一种真理标准。也就是说,在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中,人们的思想行为只要与文字构成的含义相吻合,也便具有了天经地义的性质。 文字构成理据之所以得以成为一种真理标准,根源于这种构成中渗透着神灵或圣哲的意志和观念。同时,古时人们还认为画从心出,字与人的内心世界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因而从字中也可推测人的精神面貌及内心世界。如汉朝方言学家、文学家扬雄就提出了 “言者,心声也; 书者,心画也”的著名论点,认为语言文字都是人的内心写照,笔迹是书写人头脑中固有形象的反映。比如一个人的禀性有阴阳,人有善恶,这些可以从一个人书写的字中看出来,“心正则笔正,心乱则笔乱,笔正则万物咸安,笔乱则千灾竞起。”既然文字具有超人的神秘,那么一些人利用汉字及其离合来预测吉凶,则是很自然的事了。于是乎,拆字之类的活动便也演成一种经久不衰的民俗风尚。在民俗中,不仅文字的起源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而且文字本身也被赋予了某种神秘的力量——或者蕴含着命运的枢机,或者预示着神鬼的意志。人们便解拆字形,以预测吉凶和决定宜忌趋避。例如: 某甲与其表兄合伙开办一银店,三年之后,某甲想分开,自己另立门户,不知道此事是凶是吉,就写 “公”字去问测字先生。测字先生推断说: “公乃一言成讼 (即言加公成讼字) ,这件事恐怕就难讲了。况且公字末笔为元武之形 (即厶) ,主小人刁唆,不日将见官司,因此不宜分开另立门户。”这个测字,打消了某甲另立门户的念头。 文字能预测吉凶的思想在古代人们中间还有很多反映。如 《古今图书集成·拆字数·元黄叙》说: “龟图未判,此为太古之淳风。鸟迹既分,爰识当时之制字,虽具存于简牍,当深究其源流。成其始者,信不徒然,即其终之,岂无奥义? 同田曰富,分贝为贫,两木相并以成林,每水归东是为海。虽纷纷而莫述,即一一而可知,不惟徒羡于简牍,亦可预占乎休咎。春蛇秋蚓,无非归笔下之功,白虎青龙,皆不离毫端之运。”其中的 《指迷赋》也指出: “字,心画也。心形如笔,笔画一成,分八卦之休囚,定五行之贵贱,定平生之祸福,知目前之吉凶,富贵贫贱,荣枯得失皆于笔画见之”。由此可见,不仅文字能预示祸福,文字的分合也会产生忌讳。 相传: 明末,李自成起义军进逼京师,崇祯帝朱由俭束手无策。一日,乔装平民步出宫禁,经一测字摊前,想测个字问问凶吉。那测字先生与众不同,没有现成的字卷,说只要问事人说一个字便能测得。朱由俭自以为皇帝金口,不肯启齿,就用脚在地下划了一下。那测字先生早已看出是当今皇帝微服来此,见状立刻跪下,连呼 “万岁”。 朱由俭大为奇怪,忙问何以见得。测字先生说: “土上加一,非王而何? ”朱由俭哪知测字先生是故弄玄虚,十分相信,就承认身份,要测字先生为他测字。 测字先生要他说个字出来,他也顾不得身份,说了一个 “友”字。测字先生说: “不好,反出头了。”朱由俭大惊失色,连忙说: “你弄错了,我说的是 ‘有’ 字。”测字先生说: “更坏了,大明已去一半。”朱由俭越发慌乱,分辩说: “不,不,我说的是‘酉’ 字。”测字先生说: “哎呀! 至尊斩头截足。”朱由俭不知测字先生因明室大势已去,才利用字形增损,有意作出大凶的预言,却感到天意如此,无法挽回,便颓然回到紫禁城内,不久,就在景山自缢了。[2]
图5—2四方主人: 一个辟邪的护身符 以文字结构来卜测人的命运前途,尽管已涉诡秘幻术,且拆字又以说法多变随意附会为特征,而究其本质,亦不外乎为对神圣文字的顶礼膜拜意识的外化。 至于以文字为诅咒敌人的利器; 以字符为最有效的护身疗疾灵药(见图5—2); 在巫术中,巫医甚至还以 “字符化灰”来代替药物。以扶乩画字以求神示; 敬惜字纸的传统演成世代相传的公众自觉,凡此种种,皆为中国人尊字意识不同侧面的表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