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会意会意是利用两个以上的表意符号或字符组合来构成新的文字符号的方法。许慎的定义是“比类合谊,以见指撝”,举的例子是“武”和“信”。他对二字的解释是:“武”,“楚庄王曰:夫武定公戢兵,故止戈为武”;“信”,“诚也。从人从言,会意”。许慎的解释有助于我们对“比类合谊,以见指撝”的理解。段玉裁为《说文》作注说:“会意者,合谊之谓也。”按段玉裁的解释,会意字就是把含意不同的字“会合”在一起表达一个新义。在字形上,会意字的最大特征就是结构比较复杂,由单个字符组合成合体,而且参与构形的各个要素都与字义有一定的联系。实际上,会意字的字形组合和表意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不能简单地将两字之义相加就当作会意字的本义来看,所以有人认为“会意”的“会”是“体会”“体悟”的意思。先秦时代的会意字,主要是利用会意字各构成要素的形体特点和各部分的组合关系来构成表达新意的字,一般都比较形象和直观。下面略举数例: “陟”和“降”,这两个会意字表达的字义相对,构形上也可对比分析。《说文》:“陟,登也,從 从步。”“降,下也,从 夅声。” ,即“阜”,指“大陆山无石者”。“陟”这个字“从 从步”,会登高(阜)之意。《诗·卷耳》“陟彼崔嵬”“陟彼高岗”,用的就是“陟”的本义。甲骨文作 ,是两个“止”(脚)沿着“阜”向上走。“降”甲骨文作 、 ,与“陟”相比,两“止”倒写,表示脚向下走,向上为“陟”,向下为“降”。“降”也是个会意字,并不是从“夅声”的形声字。《诗·公刘》“陟则在巘,复降在原”,正是“陟”“降”相对而用的典型例子。随着字形的变化,两“止”向上作“步”,向下则写作“夅”。 “出”和“各”两个会意字,构形思维方式与“陟”和“降”如出一辙。《说文》:“出,进也,象艸木益滋上出达也。”许慎对字形的分析根据小篆,解说也是错误的。这个字的形体演变过程是:
、 (甲骨文)—— 、 、 (金文)—— (小篆) 就甲骨文、金文看,“出”上部分是“止”,与“陟”“降”一样代表人在行走,下部分作 或 ,代表早期人们住的半地穴房屋,“出”字从止从凵( ),表示从半地穴式房屋中走出来,这就是“出”字的构形本意。由于小篆“出”所从的“止”与“屮”相近,导致许慎的理解错误。“各”字的构形正好与“出”字相反,表示走到半地穴式房屋里面。“各”甲骨文作 、 ,脚趾方向朝 或 ,与“出”所从之“止”方向相反,意义也相对。“各”的造字本义在典籍中常用“[XCHAR[R202008224_FZSSK_F9D7]]”“格”二字来表示,意为“至”。许慎解释“各”为“异辞”已不是它的原意了,对字形的分析也是不对的。 “眾”,《说文》“多也,从众目,众义。”“众,众立也,从三人。”“眾”甲骨文作 、 ,从“日”从“众”,表示太阳升起后众人一起劳作,到西周金文“日”讹成“目”,写作 、 ,小篆从“目”就是这么来的。 “伐”,甲骨文作 ,以“戈”加于人首,表示用戈砍伐人头。到春秋时代金文作 ,“戈”与“人”分开写,小篆写作 ,就是从这个形体来的。《说文》:“伐,击也。从人持戈。”本来是被砍伐的“人”,许慎误解成持戈的人。甲骨文“戍”作 ,金文作 ,《说文》:“戍,守边也,从人持戈。”“伐”与“戍”,许慎根据小篆分析字形相同,从甲骨文看,二字分别明显,“伐”字的“戈”加于人颈上,“戍”字的“戈”与“人”则是相分离的。 会意字中有一类是利用相同的偏旁部件构成的,这类字有人称之为同文会意,如“竝”从二“立”,“众”从三“人”。《说文》收录了一百多个同文会意字,如:“从,相听也,从二人”,“比,密也,二人为从,反从为比”,“北,乖也,从二人相背”,“雔,双鸟也,从二隹”,“覞,并视也,从二见”,“沝,二水也”,“品,众庶也,从三口”,“森,木多貌”,“雥,群鸟也,从三隹”,“磊,众石也”,“骉,众马也”,等等。一般说来,由两个相同偏旁组成的会意字多含有并比雔对之义,三个以上相同的偏旁组成的字,多含有众多等义。 上面这些会意字,字形和字意的关系较为直观、具体,尤其是古文字阶段,构成会意字的各个部分的组合关系和方向位置都体现出表意的细微差别,组合关系不同代表的字义就不一样,有时在组合中因方向的改变(如“陟”与“降”“出”与“各”)、位置的差别(如“伐”与“戍”)就构成了不同的字。通过对会意字形体分析和组合关系的仔细观察一般就可以体会到构形的旨趣。随着汉字形体的不断发展演变,早期会意字的构形关系逐渐变得难以通过形体观察直接把握了,后人分析字形时也因此发生了许多差错和理解偏误,如《说文》对以上各例的分析解说,与构形原意多不相合。即便是许慎给会意下定义所举的“武、信”二字,采用“止戈为武”“人言为信”的解说,也是后人的一种理解或误解。“武”字甲骨文已经出现,在甲骨文中“止”是脚的象形字,作偏旁用一般代表人的行动,“武”这个会意字本来应当指人扛着兵器(戈)而有所行动,可能指的是采取武力行动,而不是“制止干戈(战争)”的行为。“信”出现较迟,古文字中或写作 ,“从言从身”。这个字可能是一个“从言身声”形声字,“信”中的“人”也是声符。春秋战国时期,用“止戈为武”“人言为信”来理解会意字,反映了当时人们对会意字认识的变化,这也是受到西周以后会意字构形方式发生客观变化的影响。随着汉字形体向线条化、规整化发展,早期会意字以形体的直观性和组合的细微变化来构形的方式已经变得不合时宜,于是就利用意义关系来组合构成会意字,与早期会意字相比,这种类别可以说是一种抽象的会意字。如“日永”为“昶”“日进”为“暹”“山高”为“嵩”“山石”为“岩”“是少”为“尟”“任几”为“凭”等,这类会意字都是利用构字单位的意义关系来组合构成的。在魏晋以后的俗体字中,这种意义组合类的会意字还不断出现,如“甦”“籴”“甭”“孬”“歪”“尘”“尖”等。 此外,还有一类字是在已有字的基础上通过省简变形等方式来构成的,如:可—叵、用—甩、家—[XCHAR[R202008224_FZSSK_F9D8]](寂)、有—[XCHAR[R202008224_FZSSK_F9D9]](《龙龛手镜》“厥”的俗体)、德—[XCHAR[R202008224_FZSSK_F9DA]](恶)、得—[XCHAR[R202008224_FZSSK_F9DB]](礙)、子—孓/孑、兵—乒/乓、東—[XCHAR[R202008224_FZSSK_F9DC]]/[XCHAR[R202008224_FZSSK_F9DD]](徽州俗字),等等。从构形思维模式看,这些变形字也可以归到“会意”一类。 |